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潮新闻 执笔(zhíbǐ) 戴凯霖 在手机镜头已经卷入“8K+AI修图”时代的(de)今天，拍一张成像(chéngxiàng)模糊、显色偏冷甚至有可能“翻车”的照片，为什么能卖到(dào)400元，甚至一纸难求？ 这不是个性摄影的(de)新高地，而是一种复古潮流(cháoliú)——“撕拉片”正在重回年轻人视野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走红社交网络。 而(ér)它背后的故事，远不(bù)只是影像美学的回潮，更是在数字化洪流中一场悄然兴起的情绪消费。 撕拉片：一场400元(yuán)的情绪消费 “站好别动，保持一米距离——对，就这样，身体微微前倾。”在闪光灯“砰”地炸响四次之后，摄影师熟练地从一台老相机中抽出一张带引条的(de)相纸。两三分钟的等待(děngdài)，手指(shǒuzhǐ)慢慢将表层撕开，泛着青色光晕的影像逐渐显现——这就是撕拉片摄影的仪式(yíshì)感所在。对体验(tǐyàn)者而言，这是一次融合视觉、触觉(chùjué)、嗅觉的全感官参与：显影药水的气味、相纸撕开的手感，连等待的几分钟都带着浓浓的“盲盒”惊喜。 在杭州狮虎桥(shīhǔqiáo)的Best Scene自拍馆(zìpāiguǎn)，小藤（化名）为这张照片支付了(le)416元(yuán)。最初她嫌贵，但朋友圈中好友晒出的撕拉片实拍图，让她彻底动摇(dòngyáo)。“一眨眼400块没了”，但当她亲手撕开相纸的那一刻，像是在等待一次“人生开盲盒”，最终那句“绝了！”成为最好的心理暗示。 据该自拍馆店主黎彤介绍，2023年杭州仅有两家店铺提供撕拉片(piàn)拍摄服务，单价不足百元。“我记得当初(dāngchū)还得要(yào)向顾客科普什么是撕拉片，但到了今年五一(wǔyī)假期，日均拍摄20多张，单日营收超八千元。”她(tā)指着价目表上408元一张的标价说，要是知名摄影师掌镜，价格还要再加个零。 其实，这门生意的门槛，并不高，主要成本集中在前期器材投入与场地租赁。利润核心却(què)藏在两个字里：稀缺(xīquē)。 早已(zǎoyǐ)停产的撕拉片相纸 戴凯霖 摄 稀缺与社交：怀旧经济的逻辑核心(héxīn) 由于撕拉片相纸(xiàngzhǐ)早已停产，市面上的存货大多已过期，存在显影(xiǎnyǐng)失败、色彩失真的风险。店主黎彤透露，这类即时显影相纸极为脆弱，其显影药水对保存环境要求苛刻，必须低温稳定存储，稍有不慎便可能整批报废(bàofèi)。但(dàn)正因为如此，“绝版”二字成了这门生意的金字招牌。 与此同时，明星效应进一步放大了市场需求(shìchǎngxūqiú)。安迪·沃霍尔曾用来拍摄好莱坞明星的Bigshot机型，如今二手价已突破6500元且一机难求(nánqiú)。“许多客人一进店就(jiù)点名要明星同款Bigshot机型，当然价格也会贵一些(yīxiē)。” 撕拉(sīlā)片机器 FujiFP-1和宝丽Bigshot 戴凯霖 摄 对此，中国摄影家协会摄影理论委员会委员赵刚认为，撕拉片成功将(jiāng)怀旧情绪、实体价值(jiàzhí)、社交属性融合，成为现代人平衡虚拟(xūnǐ)与现实生活的载体，“撕拉片即时成像，即时分享，与年轻人的视觉习惯毫无违和感，因此更(gèng)容易被他们接纳。” 这正是(shì)怀旧经济的(de)核心机制之一：将时间所赋予的“不可复制性”包装为社交货币。摄影不再是单纯的记录，而成为一种(yīzhǒng)可被传播、可被消费的生活方式。 的(de)确，在“万物皆可晒”的社交网络上，内容不再稀缺，反而是“独特的过程”才值得消费。拍照不只是为了得到照片，更是(gèngshì)为了让(ràng)自己“经历”一场独一无二的过程。 老设备变(biàn)奢侈品：情绪主导的价值反转 撕拉片只是冰山一角。从(cóng)CCD相机到iPhone6，再到拍立得和Bigshot明星(míngxīng)机型(jīxíng)，老设备正在被重新定义为“情绪奢侈品”。 在杭州收藏品市场，一家名为“方方数码”的柜台陈列着一排排(yīpáipái)老数码相机与诺基亚手机。老板李磊熟练地擦拭一台(yītái)2009年出厂的佳能(jiānéng)IXUS95，售价880元(yuán)，“这种小卡片机现在特别受欢迎，很多客户点名要小红(yàoxiǎohóng)书上的‘复古人像神器’。”两天卖掉20台，不是稀罕货，而是需求真实。 杭州收藏品市场店面里的(de)老数码设备 戴凯霖 摄 为什么年轻人愿意(yuànyì)为“过时”的产品买单？除了审美口味发生变化，更关键的是——这些(zhèxiē)“老破小”满足了当下智能设备所(suǒ)不能给出的“情绪价值”。 在杭州本土摄影师Sezen看来，复古相机(xiàngjī)的硬件已远远落后于时代，它能重新走红(zǒuhóng)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拍出来的照片(zhàopiān)契合了当下年轻人的审美需求，并且没有太多的专业技术门槛。“与即拍即得的智能手机不同(bùtóng)，复古相机的使用充满仪式感。撕拉片需要等待显影，胶片机有36张的拍摄限制，CCD则需通过(tōngguò)读卡器导出照片。正是这种延迟(yánchí)满足感，让它显得更加特别。” 甚至不少人并不真的拍照，而是将这些相机作为装饰挂件、配上贴纸和相机链，挂在(zài)(zài)背包上“凹造型”。在某二手平台，关键词“CCD”的搜索量同比暴涨470%，标价超过原价三倍的iPhone6s成交(chéngjiāo)记录高达2.3万条(wàntiáo)。 心理专家谢琼蕾指出，这种热潮本质上(shàng)反映了“数字时代对实体交互的(de)渴望”。当数字产品越来越趋于“无感操作(cāozuò)”，年轻人开始反向寻找那些能提供感官反馈、操作仪式和情绪参与的“实体媒介”。“触摸机械按键、听到(tīngdào)胶片过卷的齿轮生响，甚至闻到的显影药水(yàoshuǐ)味道，这是智能手机无法提供的多感官体验。” 值得注意的是(shì)，怀旧经济并不意味着(yìwèizhe)消费理性的回归，而是情绪消费的新出口。 从柯达相机、磁带随身听、BP机(BPjī)，到爆改(bàogǎi)的老式理发厅、20世纪80年代风格的快闪店、重返《流金岁月》时代的怀旧剧场……消费者愿意为“回到过去”买单，不是(búshì)因为过去比现在更好，而是因为某种未被现实满足的情感寄托在旧物中找到了(le)安放。 这股浪潮不仅吸引了中老年群体，也逐渐渗透进年轻一代的生活。他们或许没有亲历那个(nàgè)时代，但通过父母(fùmǔ)的讲述、老电影的片段、旧物的再现，构建(gòujiàn)起一种“想象的集体记忆”。怀旧，于他们而言，是通向更(gèng)有温度世界的一种方式。 年轻人在(zài)喜欢店面里选择相机，留下珍贵回忆 戴凯霖 摄 在南京中山陵旁的(de)一家拍立得小店，店主徐倩发现(fāxiàn)，留影的不再只是游客，还有情侣、毕业生、带孩子的家长(jiāzhǎng)。一张照片留念、一段记忆上墙，拍照(pāizhào)不仅是“出片”，更是一种情感表达——“我愿意为这一刻付费”。 撕拉片、CCD、老iPhone，它们(tāmen)之所以能热卖，靠的(de)不是技术先进，而是(érshì)一种稀缺的“慢”体验。年轻人买的不仅是相纸或相机，而是对可感、可控、可分享生活节奏的主动选择。 在高度城市化与信息爆炸的环境中，越来越(yuèláiyuè)多(duō)的人感到“失速感”与“失根感”。现实生活高速旋转，社会节奏(jiézòu)愈发紧绷，一些人在追求效率的同时，逐渐丧失了对情感的沉淀与回望。怀旧经济(jīngjì)正是在这种情境下应运而生——它像一扇缓缓开启的窗户，让人在喧嚣(xuānxiāo)中回望从前，在浮躁中找回温情。 在徐倩的店里(diànlǐ)，最令她(tā)记忆深刻的，是2021年冬天，一位客人(kèrén)带着患癌的母亲走进店里，为他们拍了一盒相纸，共十张(shízhāng)照片。“当时她母亲因为化疗戴着毛线帽，而父亲始终紧绷着脸，直到女儿搂住他们的肩膀，才留下(xià)了许多面带微笑的瞬间。”三个月后，客人发来一条微信，说母亲已经去世，感谢这组照片记录下了母亲“最后(zuìhòu)几张气色很好的样子”。 这样的(de)瞬间，不仅是(shì)对家庭情感的保存，也是怀旧经济背后情绪价值的最好注脚。 怀旧经济不只是对旧物的(de)物理复刻，而是对某种价值观念和生活方式的重新确认。有人(yǒurén)为了(wèile)追寻“父母年轻时的模样”而来，有人是为了“找回小时候(xiǎoshíhòu)过年的感觉”，还有人，是为了弥补“过去没能拥有的东西”。比如，一些手工柑橘汽水、黑白电视壳音箱、铅笔盒造型的香薰，外形看似“无用(wúyòng)”，却能瞬间点燃情绪的火花。这类商品和服务看似边缘，却通过唤醒(huànxǐng)集体记忆，连接了代际之间的情感。 撕拉(sīlā)片热、老(lǎo)设备潮、复古饰品的走红，都是年轻人在智能时代里做出的主动选择。他们不拒绝效率，但渴望温度；不抗拒数字，但在寻找质感。那些不完美的瞬间、真实的情感、可感(kěgǎn)的生活，在他们看来(kànlái)并不是倒退，而是一种文化回声。 只要我们仍能从一张泛黄的照片、一段熟悉的旋律、一句老电影台词中(zhōng)感受到心动，怀旧(huáijiù)经济，便不只是一门生意，更是一种人与人之间，人与自我(zìwǒ)之间，人与时间之间的深情连接。